周末,阳光明媚,带着妻子儿女回老家,老爸早就为我们张罗好了一桌好饭。饭后闲聊,四岁的女儿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她回来路上买到的猫头鹰不倒翁玩具,突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嚷起来:“爸爸,那个是什么来的?”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——大厅角落的一张八仙桌。我随口问道:“哪个?”“哪个黑黑的,圆圆的。”我再次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过去,终于发现在桌子的最里面有个嘿呦呦,形似笔筒的东西。“米升。”“是用来干什么的?我想玩这个米升。”“这个不是玩具,不能玩的。”我边说边走过去把这个快要被湮没在杂物堆里米升拿起来。
呵,好久不见!恍如一个老朋友,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。搁置的太久了,以前被磨到起包浆的地方都落满了灰。“这个有点脏了,我去弄干净,你先去玩其他的玩具。”我拿起来用纸巾擦了擦,仿佛又闻到淡淡的米香,往里一瞧,隐约还能看见些许已沁入内壁缝隙里灰白的米灰。端到老父亲面前,笑着说:“爸,我记得小时候玩这个被你打过一回。”“那还不是因为那时候你太捣蛋,拿来装泥沙。”父亲边端详着边说,“多好的米升子啊,现在都不用了。”
父亲说这个米升是他父亲亲手制作的,到现在估计也快有近百年历史了,用的是一整段木菠萝树干,把中间掏空,再在下底加一块圆板镶入,别看它造型简单,但制作起来一点都不简单,就单单把里面掏空并打磨光滑就得花不少功夫,况且壁要制作得这么薄,木头能做成这样不容易,一不小心就会开裂,而且容量要刚好一升,即一市斤。升是一种容量计量单位,不同时期和不同地方升的容量也不尽相同,在化州笪桥一带一升则是一市斤。米升作为量米的工具,千百年来都是家家户户的必备用具,是什么时候诞生的现在恐怕难以考证了,在过去的计量当中,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,粮食都是用量具测量的,米的交易以升为单位是最普遍的,而且量米比称米省事得多,谁家里没有一个米升呢,邻里间借米也是很方便的事,借多少,只要用米升一量就行了。新中国成立后统一计量单位,虽然废除了升这种计量单位,但它的传统影响依然十分深远,特别是在民间,直到上世纪80年代,在粤西农村地区仍然使用十分广泛,因为当时称还不是十分普及,不像现在称东西这么方便,电子称啊什么的到处都是,以前米基本上很少去称多少斤的,都是直接用米升去量。随着社会的发展,米升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,80后恐怕是米升的最后一批追忆者了,90后、00后甚至不知米升为何物,虽然米升已经不为现在的年轻人所熟知,但它在历史上曾发挥过非常重要的作用。如今,随着电饭锅的普及使用,从大家族向小家庭结构的转变,大部分家庭使用塑料量杯量米,杯身玲珑,容量不过数两,米升,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并没有消失,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而已。
“升盈则天下足,升歉则庶民哀。”米升不仅仅是普通的生活用品,每一个米升的背后折射的都是一个家庭,可以说是最接地气、最能代表百姓生计的东西。梁启超曾说二十四史,不过是为帝王将相谱,而我认为米升的历史则可以切切实实的代表着老百姓的历史。袁隆平院士曾经说过,国家不可一日无粮,我们不仅要让中国百姓的米升满,还要让世界人民的米升满。只有手中有粮,才能心中不慌,才能把饭碗牢牢地端在自己的手里。上世纪五十年代,中国经历了一场大范围并且旷日持久的大饥荒,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,树皮被啃光、吃土,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活活的饿死,天地之大,大不过米升,只有经历过大饥荒年代,才会倍感粮食的珍贵。米升,陪伴爷爷、父亲走过了大饥荒时期,有些人挺过来了,但有些人终究没能挺过来。
凝视着这小小的、空空如也的米升,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,是啊,它承载了父辈太多的记忆,当我再伸手拿起这个米升的时候,感觉它沉甸甸的。